2008年2月23日星期六

看過情書,現在,很想見你

由於現時的工作行將約滿,我這陣了每天都會把長期飄流在外的雜物和書籍帶回家,順便整理一下家當。偶然之下,翻到岩井俊二的小說《情書》。

(Warning: many spoilers ahead.)

《情書》和《藉著雨點說愛你》(真是個奇怪的譯名;由我輩好色之徒看來,總覺得是專為改成「老友鬼鬼,全日任睇」的戲名而設;還是台譯《現在,很想見你》較佳)的電影和小說我都看過。猶記得當年看《藉》到半場的時候,覺得雖然好看,但總像是《情書》的雙生姊妹似的。

事實上,兩者的主人翁都是明明痛失了愛侶,但又發現愛人彷彿死而復生。而揭開謎團的過程,也成了兩者敘述學生時代愛情的手段。但到了劇終,觀眾才赫然發現《藉》原來是一個關於時空穿梭的愛情故事。看完戲的那夜我很興奮,心裏不禁一次又一次地為作者的安排佩服得五體投地。

時間旅行

講述時間旅行的電視劇或電影並不少。記得小時候有一部電視劇,講述一班美國人發明了一條時光隧道,其樣子有如在一個舞台上,一條伸向遠處、黑白間條狀的通道。這班人每集都會因某些原因作時間旅行。我印像最深刻的,是有一集他們要把一艘航空母艦送回過往作某種考察[1],誰知中途出錯,以至出現在二戰期間的美日海戰當中。這時候,美方正處於劣勢。究竟來自未來的戰艦應否參戰 ?

印像中和時間旅行有關的西片,都脫不出這種改變歷史以挽救危機的模式(八零年的電影《時光倒流七十年》Somewhere in Time 可算例外)。當然,我不是說些電影不好看,好像八六年的 Star Trek IV: The Voyage Home 就令我印像難忘。但除了少數電影(例如 The Terminator 系列),時間旅行只是一種道具,沒有關鍵地位。近年的西片,只有 The Time Machine 尾段那場跨越幾百萬年的旅程所帶來的浩瀚感,才稍為令我滿足。

要在電影中連接過去與未來,不一定要靠時間旅行。就像日本漫畫《阿基拉》中,金田和凱依在門外遇見一個浮在半空、一閃即逝的金田,和電影《魔間行者》(Constantine) 中,Angela 遇見幾年前墮樓喪生的孖生姊妹 Isabel 站在天台邊緣回望的景像,就十分詭異。讀者或觀眾要到最後,才明白之前遇見的原來是和現在瞬間交錯的將來,可說是巧妙的伏筆。

就算真的要講時間旅行,亦不必單調地重複已沿用過無數次的公式。在韓片《觸不到的戀人》當中,往返時間的便不是人,而是書信;在劉鎮偉導演的《西遊記》二部曲,時間旅行非但不能解決問題,還造成新債;在亦舒小 說《朝花夕拾》裏面,送流浪的愛綠回家,可以是邂逅(納爾遜)、重逢(那位先生與夫人)、永別(方中信)或重生(愛綠)。雖然愛綠離家的日子很短,但回頭已是百年身;她和各人的糾纏,彷彿也有不同的時間尺度。最後昇華整個歷程的,是方中信的一片巧克力。

抉擇與犧牲

《藉》最高明的地方,在於它巧妙地掩飾了澪原來曾經穿梭時空這個事實。當其他的小說或電影一起首就把「時間旅行」四個大字寫在牌扁上的時候,柔弱的澪卻連自己經歷了一次時間旅行都不知道。而觀眾一方面擔心澪是否真的快要消失,一方面又不禁疑惑秋穗巧究竟是見鬼還是遇到從外星來的奇蹟。直至澪再度離開之後, 觀眾和巧方從澪的舊信中瞭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這也是整個故事最感人的地方。澪因為交通意外,在昏迷間走進了幾年後的將來。她醒來之後,瞭解到自己如果和已分手的巧復合的話,巧和他們將來的兒子佑司會得到澪短暫的愛,但代價卻是自己的死亡、巧的喪妻之痛和佑司的誤會(他以為自己的出生帶來母親的死亡)。這是一個抉擇。澪可以選擇大家都感到輕鬆的生活, 但她終究還是希望巧和未來的佑司得到無與倫比的愛,而犧牲了自己。

不少電影都有選擇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情節。這類情節較多出現在戰爭場面和鬼片當中。自我犧牲本來可以是高尚情操,但在電影中,它往往只是用來救主角出生天,宣傳愛國主義或者販賣廉價的同袍之情的工具。所以,雖然電影 Saving Private Ryan 讓我在看的時候相當感動,但看過之後,它並不能成為我那杯茶。

不過也有一些自我犧牲的情節是我頗喜歡的。例如在魔戒首部曲中,Gandalf 獨自留下對抗炎魔 Balrog。當 Gandalf 抓著橋邊向隊友說 "Fly, you fools!" 的時候,直令人感受到他對隊友的關心。其後 Boromir 為救 Merry Pippin 而犧牲,更加是整個魔戒三部曲中,我最喜愛的段落。他所流露的勇氣、贖罪的決心和對家園的掛念,令我在回想的時候依然感動不已。

犧牲不一定要壯烈才感人。在電影《深淵》(The Abyss) 內,當 Bud 在深海中完成拆除核彈的任務之後,妻子 Lindsey 知道他已不夠氧氣回程,忍不住哭著叫他快點浮上來。這時 Bud 只是默默地在鍵盤上打著 "Don't cry baby. Knew this was one way ticket, but you know I had to come. Love you wife"。這個回答,我到現在還記得。說起來,占士金馬倫好像很喜歡把自我犧牲的元素放入電影之中。無論是 The Terminator, Rambo: First Blood Part II, Aliens, The Abyss, Terminator 2: Judgment Day 抑或是 Titanic,都總有人(或機械人)自願犧牲。當然,不是每次都發揮得很好就是了。

純潔與缺憾

《藉》片的另一高明之處,在於主角並不是為了挽救甚麼危機才去犧牲性命。像澪這種純粹為了讓巧和佑得到愛而豁出性命的勇氣,並不比為救人而犧牲自己所需的來得弱。可是,比起《藉》,我還是喜歡《情書》多一點。

渡邊博子發現,藤井樹可能愛過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藤井樹,而自己可能只是個替身。雖然博子很可憐,但我想沒多少個觀眾會怪責藤井吧。愛情本來就不是完美的。正正是藤井和博子之間的愛情缺憾,才襯托出藤井對阿樹的愛是如何深刻,和令人對兩個藤井最終不能相愛感到可惜。對一般人而言,最後與之終老的,未必是他/她一生中的最愛。即使是,也許在心中的某個角落,仍會住著某個在往昔常在一起的人。比起《藉》裏面完全純潔的愛,《情書》的缺憾反而更令我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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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寫了幾天《藉》與《情書》,現在總算寫完了。第一次寫電影,感覺寫得有點 lame。可能是詞彙太過貧乏吧。自己試過才明白原來寫影評或者電影的觀後感是這麼困難的事。無論如何,像這樣文縐縐的長篇大論,以後還是可免則免了(罵人的倒可以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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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記憶有誤。有黑白相間時光隧道的,是電視連續劇《The Time Tunnel》(1966);講戰艦意外回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是電影《The Final Countdown》(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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