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新聞節目《星期日檔案》論港式英語,大意是港人英語能力日趨下降,快要給大陸學生超越云云。節目的題旨不錯,但扯到內地就很無聊。就算內地人的英語愈來愈好,威脅到香港這個貿易城市的地位,難道港人就會因而更易學英語?
港人學英語,主要有兩個問題。第一是沒有一個應用英語的環境。這是香港自身的難處,與其他地方無尤。在這個九成半以上人口都說粵語的社會,要為學生尋找一個運用英語的環境,非常艱難,不過互聯網的興起,也許能打開一個缺口,例如學生可以到外國的討論區或網誌留言,實戰應該比單方面的閱讀或練習更有效。
另一個問題,是香港人有一種反智的風氣。特別在年輕人當中,認真想說好英語的,反而會給朋輩視為造作,甚至排擠。例如 "game",幾乎所有小學生都學過它的正確讀法 (/geɪm/),但人們偏偏明知故犯,將它讀成 "gam" (/gæm/),尤其是電視廣告及綜藝節目,更助長了這種歪風。每次聽到別人說 "gam",我就想窩佢兩搥。
至於節目中嘉賓說 "long time no see" 是港式英語,則顯示了各「專家」的無知。首先,未有確鑿證據顯示 "long time no see" 一語出自華人社會(遑論香港)。此語暫首見於 William F. Drannan (1832-1913) 所著小說 Thirty-One Years on the Plains and in the Mountains (1900),書中有 "long time no eat much" (p.571) 及 "long time no see you" (p.581) 兩句,卻是從印第安人口中說出。不少其他二十世紀初的小說或散文當中,提及類似句式的時候,也沒有談及華人。例如:
- Edmund James Banfield (1852-1923) 的 The confessions of a beachcomber (1906, ch.5, p.239),就由阿拉伯人 Hassan 說 "I no see you long time."
- Philip Ashton Rollins (1869-1950) 所著 The Cowboy: An Unconventional History of Civilization on the Old-time Cattle Range (1922, p.78),談及西部的 pidgin English 時,就提到
Pidgin-English contributed its quota of words and phrases. Its "long time no see 'em" conveniently set forth the status of a searcher for some lost object, while its "no can do" definitely expressed personal impotence.
作者並沒說此語於那個族群流行。書中緊接著談的是印第安族群 Chinook 的英語,而且整章亦未提起過華人。
換句話說,Pidgin English 就好像英語中的法語外來詞一樣,都是日常英語的一部份。民初的書籍將 pidgin English 譯成「洋涇濱」英語,現在大陸則稱之為「皮欽英語」,兩種譯法都譯不出詞語的意義。依我看,將 pidgin 譯成「皮諺」(與原有語法只有皮毛相似的俗語)也許更能兼顧音義兩者。
儘管 pidgin English 難登大雅之堂,但地位與 Chinglish 不可同日而語。留意 pidgin English 未必都源自華人,例如 all your base are belong to us,就是從日本製作的電子遊戲而來。教曉學生說正規英語 (such as "I hav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 instead of "long time no see") 固然是好,但矯枉過正,就會失去了一些文化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