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9日星期六

乜春乜乸(二)

「主場新聞」昨日有文章題為《彭志銘講乜「春袋」?》,批評彭志銘以「䘒袋」作「春袋」本字不妥,我亦有同感。我初讀文章時的第一個想法,卻是「『春』的本字不就是『』嗎?」

廣東話並非百分百從中土漢語演變而來,有些廣東話極有可能是沒有傳統漢字本字的。既然稱卵或卵狀物為 ceon1 是廣東話,廣東人又造了「膥」字來表音,照道理該字就是 ceon1 的本字才對。然而作者說:
事實上,粵語很早便有用「春」字解作「卵」的記載。有「廣東徐霞客」美稱的清代士人屈大均,在康熙十七年(1678年)撰寫的《廣東新語》中,其《卷十一‧文語‧土言》便提到:

    廣州謂卵曰春,曰魚春,曰蝦春,曰鵝春,曰雞春、鴨春。
至此,作者的論點並不強。須知《廣東新語》乃人物及方物志,並非語言專著。屈氏提及魚春、蝦春等等時,有可能只着重廣東人如何講,而非廣東人如何寫。事實上,《廣東新語‧文語‧土語》亦提到「廣州謂新婦曰心抱」,可是「心抱」並非本字,「新婦」才是正寫。該詞的「抱」音乃從「婦」的古音而來(「古無輕脣音」理論),而「心」音乃「新」變讀,早已是學界共識。由此可見,儘管《廣東新語》很值得參考,我們卻不能拿它當正字書。

然而作者再翻書,卻真的翻出道理來:
另在《卷二十四‧蟲語‧蝦》則再次提到:

    一種名蝦春,粵方言,凡禽魚卵皆曰春,魚卵亦曰魚春子。唐時吳郡貢魚春子,即魚子也。
「唐時吳郡貢魚春子」?這是有趣的新聞呀。若然屬實,那就有兩個含義。第一,稱卵為 ceon1,根本並非廣東話,唐代揚州話也是這麼說。第二,即然唐代已以「春」作 ceon1,而 ceon1 又不是廣東話,那麼後來廣東人所造「膥」字,就不應視為本字了。

不過且慢,「唐時吳郡貢魚春子」一說何來?若然是屈大均耳聞,或出自接近屈氏那個年代(即清初)的文獻記載,那麼也有可能是文獻作者假借同音字,說服力大打折扣。

好在,網上不難找到此說出處。元人馬端臨編撰的《文獻通考‧正文‧卷二十二‧土貢考一》,就列出了「唐天下諸部每年常貢」當中,吳郡的貢品確有「春子五升」。春子是否就是魚卵?宋人范成大認為是。他於《吳郡志‧卷一‧土貢》當中說,唐代土貢有「魚春子」,而且「春子疑即魚子也」。儘管無肯定答案,但既然不同年代、不同地域的古人都以「春」作卵,我們也就不必多慮了。未有新資料之前,大可視「春」為 ceon1 的本字。

有論者(如陳雲)經常說粵語保存了中土雅言,我實在不大喜歡這種說法,一來覺得它過於自大,二來其「大中華膠」味道太重。然而不論「春」是否「雅」,這個早已於中土消失,但仍為粵語常用的口語詞,其根源竟可追溯至唐代那麼古,真是令人意外。

2 則留言:

  1. 我倒驚訝他說「朘解jer」是來自陳雲2008年的文章,因為我記憶中很多年前已聽過此說,當時陳雲未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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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的意思是,應該不是陳雲首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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