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港鐵在原九鐵路線推出學童半價優惠;
2) 再免兩個月公屋租金;
3) 向合資格學生派發最多1000元開學津貼;
4) 增派兩個月高齡津貼;
5) 增加一個月綜援及傷殘津貼;
6) 豁免兩年外傭徵費;
7) 增半年1800元電費補貼,令全年補貼增至3600元;
8) 撥出一億元短期食物援助;
9) 凍結政府收費一年;
10) 與消委會合作,向超級巿場格價。
坊間對這套政策有很多批評。我想如果我年輕十歲的話,我會對這些批評照單全收的。不過這些年來不知是否想得太多,想到鑽牛角尖,在讀過報章或博客的批評以後,我只感到困惑。
這次的批評主要集中在三方面,其一是政府不能因政治因素派錢。昨天《明報》社評便直指曾蔭權「是在他民望大跌之時才開始關注通脹如何影響民生」,而經濟學者雷鼎鳴亦質疑政府是否改變了以往專業理財的概念,並批評因民望「插水」而派錢「等如開一條路,只要政客想拿選票,就可以用策略唱衰政府,政府民望愈低,愈出招派錢」。
乍聽之下,這些批評似乎很有道理,但想深一層,質疑政府的動機究竟有甚麼用?重要的究竟是政府的動機還是政策本身?我不是說動機不重要(瞭解動機有助瞭解政策),但有時大家是不是太過拘泥於這個東西,以至忘了影響人民的是施政者的政策,而不是動機?我記得有次在西藏和旅伴說起簡化字,她說簡化字是毛澤東為了消滅傳統中國文化而推廣的。我說我不知老毛怎麼想,但在他手下做事的人應該是真心想把中文簡化到連偏遠地方的農民也能學曉的。說著說著,差點吵了起來,還好當時沒有公安在旁把我們當成反革命分子。現在想起來,覺得十分愚蠢。老毛怎樣想根本不是問題所在,重要的是簡化字的存廢對現代人溝通和對我們認識古代中國文化有甚麼影響。
要批評曾蔭權後知後覺,希望他日後更貼近民情,是可以的,但話要說清楚點。從上文下理來看,《明報》想說的,似乎不是曾蔭權後知後覺,而是「因為這是為挽救插水的民望而做的,所以並不有效」這樣子的錯誤推理。雷鼎鳴的批評更離奇,他的 reality distortion field 太概比 Steve Jobs 的還要強。首先,這次曾蔭權所謂的民望插水,其實只是港大民意調查的結果,與政客無關。通貨膨脹,巿民有怨氣,並不出奇,如果政黨這麼容易便能「唱衰」政府拿選票,民主黨便不會落得今日淍零的下場。政客「抽水」拿選票是常態,雷鼎鳴的批評的前半部也是對的,但是說政客「可以用策略唱衰政府,政府民望愈低,愈出招派錢」,則跡近妄想。根據香港立法會議事規則第 51(3) 條,「立法會主席如認為任何由立法會議員個別或聯名提出的法案涉及公共開支或政治體制或政府運作,該法案即不得提出。」議員既不能逼政府派錢,政府又何需因害怕民望插水而派糖?試問歷史上有那個不民主政體的執政者會這樣緊張民意?如果要指摘曾蔭權因政治因素派錢,這個「政治因素」恐怕是他的老闆習近平而不是我們這班蟻民吧。雷教授又有沒有膽量批評曾蔭權受習近平影響?
看來,不管雷大教授如何吹噓自己曾在美國的玉米帶多次穿插,他對香港的政治現狀似乎仍缺乏最基本的瞭解。
對曾蔭權所提十項措施的第二種批評,是政府派得太多,既可能在措施完結之後引起反效果,也削弱了自己應付即將來臨的經濟困難時期的能力。雷鼎鳴認為連同《施政報告》的紓困措施,政府派出的金額已佔港人全年消費額的百分之六至七,超越約百分之五的通脹水平。他指政府去年雖錄得巨額盈餘,但隨着外匯投資收入減少,土地收入下降,庫房今年會面對經營赤字,故此政府在今次派糖之後面對的財務風險會增大。經濟學者李鉅威亦有近似看法,並指出曾蔭權接連派糖的做法並沒有一般經濟理論的支持。雷鼎鳴、《明報》社評及公民黨的湯家驊議員都擔心在可見的將來經濟環境轉差的時候,政府會無力應付自身的開支,更遑論紓解民困。稅務學會會長龔永德及《都是那些日子》 blog 則提到,當政府紓解民困的一次性措施完結時,通脹可能會火上加油,經濟也可能出現反彈的負面影響。後者亦認為,政府與其派錢,不如趁早積殼防饑,為應付緊日子做好準備。
原則上我對上述批評都沒有異議,但想一想依然覺得疑惑。政府要穩定庫房收支,但港人的收支,政府又有沒有責任去穩定?財政儲備到底是單純用來應付政府開支,還是也可以用來紓解民困的呢?如果後者是可接受的話,那麼當兩個目標有衝突時,何者優先?另外,香港的經濟狀況到底要惡化至甚麼程度才需要政府接濟?這三個問題,香港人其實不但沒有共識,就連互相之間的看法也不知道。在這些問題得到共識之前,無論政府做(或不做)甚麼紓解民困措施,都只會備受批評。
最近提出的醫療融資方案亦一樣。不管你提出六種還是六十種選擇,巿民都不會感到滿意,原因是政府只提政策,而不提政策背後財富分配的理念。醫療融資方案的目的不是開源節流,而是決定由誰付鈔。不討論那個階層要負擔那個份額,只擺出六款套餐供巿民選擇,結果巿民和政府都迷失在不同方案的細節當中,雞同鴨講。
這也是近年特區政府施政的特色。簡單來說,就是政府在制訂政策時往往一開始便尋求政策細節上的妥協,而略過理念上的共識。譬如教學語言政策,政府不會問學校或家長是否普遍歡迎母語教學,而只會就推行母語教學的細節、上落車的機制等等和學校討價還價。西九龍文化區亦如是,政府從沒問港人是否需要建設一個文化產業的專區,反而從一開始便令港人糾纏於要不要建天幕、要建多了個及甚麼類型場館、文化設施和地產設施所佔比例、單一招標抑或多重招標等細節裏邊。
近年香港民間有人提「核心價值」,但這些只流於道德價值的「務虛」層次。到了「講錢失感情」的公共財政層面,港人很少談及原則性的理念。我不知道這是否因為巿民的自治意識尚未醒覺,但不搞清楚大家怎樣看待政府及不同階層巿民對公共開支的承擔,到經濟環境轉差時,政府便無法有效制訂獲公眾認同的對策。
對曾十招的最後一種批評,是指他派錢不得其所。
搭巴士的學童沒優惠,綜援戶也沒交通津貼,未能上公屋的新移民很多由包租公交電費,電費優惠與他們無關。這些報章都有報道。吳志森說派書簿津貼,猶如倒錢落海,所言甚是。政府肯為已 contained 的本地雞場禽流感風險消滅整個活雞行業,卻不為存在已久、愈演愈烈的教科書價格問題向出版社施壓,令人費解。中產階級方面,連親政府的《星島日報》社評都說「中產家庭今次受惠於免交外傭稅兩年和由政府代繳電費等措施,佔家庭開支可能不多,政府旨在顯示小小心意。」可見作用有限。最搞笑是要消委會到超巿格價,其中荒謬,請看肥醫生的文章。
面對沒有效用的派錢方案,立法會的議員應當否決或力促政府修改,加上政府將紓困十招與捐助四川方案綑綁在一起,各議員實不應放任政府如此胡來。可是走鍵至此仍未聽聞有那位議員欲否決或要求政府修訂撥款的內容,可能各議員都怕負上冷血的罪名。其實假若撥款被否決,各議員應向巿民明示這是政府的政策有問題之故。現在觀乎各黨表現,實在令人洩氣。相比各患得患失的政黨,一直予人沒做過甚麼事的陳方安生議員這次反而最有見識:
【星島日報報道】立法會各大政黨包括民建聯、民主黨、自由黨、公民黨都已表明會支持紓困撥款,預料撥款會大比數通過,但不打算連任的陳方安生昨天則指不應匆匆申請撥款,她指特首昨日提出涉及一百一十億元的紓困措施,只能解市民一時之困,沒有解決根本問題,而政府欠缺處理福利問題的長遠計畫,她質疑曾蔭權只是為挽救民望,才提出舒困措施。她又批評,政府在申請四川賑災撥款的問題上,沒有解釋是如何估算出一百億元的建議,並認為可先作公眾諮詢才申請撥款,這樣可反映香港做事有規有矩,毋須與澳門政府作比較。
資料補充:醫療融資諮詢文件當中,對各個方案能否達到財產分配的功能,是有清楚說明的。避談這個問題的,似乎是議員和傳媒。
回覆刪除我今天看郵箱才知閣下留言,抱歉。
回覆刪除我想我先前說得不好。醫療融資諮詢文件的確有對各方案的分配財富效果著墨,但那不是文題的主題。一般為口奔馳的巿民,就算他們有心機讀完整份文件,大概只會認為政府想知道他們支持那個方案,而不是支持那個分配財富的原則。
原則先行的話,即使用來 illustrate 該項原則的方案有細節上的問題,也可以修改。方案先行的話,大家只見樹木,不見森林,除非某方案特別突出,否則吵吵鬧鬧之後仍是沒有共識。
其實周局長十分可憐,花了那麼大的功夫去製追作這份諮詢文件,但輿論連半個方案都不支持,最後局長還迫著要拋出「第七方案」(維持現狀)。我最怕這次在吵鬧一番之後,由於沒有共識,政府會被迫找保皇黨護航,強行推動自己屬意的方案。結果巿民感覺肉隨砧版上,政府又啞子食黃蓮,兩者皆輸。
你說議員和傳媒避談財產分配問題,議員不濟,是香港悲哀的現狀,不過傳媒呢……雖然我也想傳媒多點引發這方面的討論,但傳媒的作用到底是純粹報道事實還是也要引導人思考某些政治議題,這是個永遠說不清的問題。